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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因梦起航

发布时间:2019-09-02
  伟岸如山的“中铁渤海号”万吨级轮渡从烟台港起航,一路北上,驶向相距一百八十多公里的旅顺西站港口。跟航道上其他船只不同,这艘重达两万五千吨级的巨型客滚船是“铁”字号的。除了运送旅客和汽车外,还可以将一列长长的铁路货箱有序分拆,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船舱。

  “中铁渤海号”驶入大海的怀抱,在蔚蓝色的海面犁出一道长长的白色线条。这是2006年深秋,时年三十九岁的船长王秀义伫立指挥舱中,时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海天一色的远方,时而扫视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仪表盘。

  眼前的这条衔接辽宁、山东两大半岛、辐射东部沿海的铁路轮渡航道,是我国铁路网规划中“八横八纵”的组成项目,是铁路建设最具挑战性的“两高一海”中的“一海”(两高是指青藏铁路、高速铁路,一海指跨渤海的烟大铁路轮渡)。这条海路的开通,比绕行陆路的山海关省去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路程。

  时光回到1999年。当时供职于另一家轮渡公司的王秀义,驾驶客船航行在“烟大”线上。那时,国内的渡船大都是从国外买来的千吨级二手船。王秀义把舵的那只“银河公主号”也不例外。11月24日,当船航行至中途,突遇高达十二级的台风,海面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次次砸向渡船。船体猛烈晃动,瞬间倾斜达三十多度,还不时传出船壳触碰礁石发出的恐怖震动声。汽车舱的车辆一片狼藉,几辆半挂车索性四脚朝天原地翻过来……万分危急时刻,王秀义果断下达了“抛下双锚,原地抗险”的指令。他亲自从广播里稳定旅客情绪,又来到客舱维护秩序,接着冒着随时被海浪吞没的危险挺立甲板,大声喊着:“都不要慌,听我指令!”

  经过十几个小时与大海的搏斗,船上四百多人成功脱险。东方既白,“银河公主号”轮渡缓缓抵达烟台港。

  凭借智慧、经验与勇气,保全几百人的生命。上级领导为此嘉奖王秀义,授予个人记大功一次,集体一等功。抱着荣誉证书回家的王秀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天危急的场景时时浮现眼前。国外淘汰下来的二手船,时时暴露问题,不稳定的操控性、老化的设备和部件,都成为海上行船的隐患。凝望船尾那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王秀义想,若能开上我国自主研发制造的新型轮船,该有多好。

  王秀义的父亲王洪保是新中国成立初的第一代船员。父子之间曾有过一次特殊的“交班”仪式。当年高考前夕,王秀义要报考大连工学院,年逾花甲的王洪保力劝儿子改报大连航海学校。父命难违,不吭声的王秀义低下了头,一脸苦楚与无奈。向来寡言少语的父亲这会儿话语“奢侈”许多。他起身从卧室取出一件磨毛了边的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红色塑料皮的船员证,泛了黄的内页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模糊,但依稀看见父亲,旁边一群外国船员站在轮船甲板上,投来讥讽和嘲笑的目光。王秀义看着照片,顿悟了父亲的意图。

  父亲微颤着手把照片递给儿子。那一刻,王秀义平生第一次见到父亲那被皱纹包围的眼眶里淌出泪水。父亲抹着泪说:“秀义,爸爸老了,眼睛花了,看不清航标了……”

  那晚,王秀义彻夜难眠。

  离开“银河公主号”七年后,王秀义登上完全由我国自主研发制造的两万五千吨的大型豪华客滚船,自豪地在一百八十二点五米长的甲板上阔步行走。

  凭栏放眼周围的岛屿,都似乎渺小了许多。穿行在“中铁渤海号”上,满眼是心中所愿。王秀义摸摸这,瞧瞧那,在船上“住”了十几年的他仿佛变成一个好奇的孩子,欣喜地亲近着这庞然大物。指挥室舱,安置着GPS定位系统、电子海图等世界一流的助航设备。推动系统一改传统的柴油机加机械传动,采用世界上领先的低碳、低噪第三代吊舱式电力推进系统。岛屿般巍峨的躯体,还可以轻松自如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船身两侧还配备了仿生学原理的减摇鳍。如遇不测风浪,两翼徐徐展开,让渡船航行时摇摆不大于三度。

  三十年前,渤海湾上游弋的手摇橹船,小渔船,木质汽轮……这些父辈们使用的海洋摆渡工具,早已陈列在船舶博物馆。上世纪九十年代,航运学院毕业的王秀义梦想着在大海的舞台上一展“拳脚”,然而,那些船吨位小、条件差、设备旧,海上行驶还沿用着几百年前古人使用的罗经、声号。

  如今,这艘“蛟龙”,给予他梦想施展的舞台。

  王秀义在电话里给父亲描述着“中铁渤海号”的模样,老人家听到“亚洲第一”“世界领先”这些词语时,破了音地大声喊着:“好!好!”王秀义想象得出电话那头父亲激动得泪流满面的样子。

  2015年10月21日,是王秀义船长生涯中不同寻常的日子。

  20日下午4时,首趟中欧班列由山东临沂始发,中铁渤海轮渡公司的“中铁渤海号”承担海上运输任务。这列跨国班列将经过满洲里、莫斯科,最终抵达德国汉堡。

  23时40分,天空落下细雨,一列长长的中欧班列缓缓驶入烟台北站。中铁港站的火车头迅速反应。一番紧张有序的作业之后,长长的列车分段次第被移送进火车舱。王秀义亲自指挥着舱位的平衡配载和斜拉固定,又轻轻抚摸着一节节湿冷的货厢,像邂逅久别的故交,周身涌动着莫名的暖流。

  翌晨,曙光微露,海面上浪静风平。“中铁渤海号”徐徐起锚,渐渐消隐在海天一色之中。王秀义双眸虽被浮肿眼皮包围,却没有丝毫的倦怠。雨水、汗水打湿的制服已被体温烘干。那一夜,王秀义一宿没合眼。他手握对讲机,顶着震耳的轰鸣声,踏着湿滑的舷梯爬上爬下,不遗漏双层舱底每一寸甲板。盘桓间,王秀义挨个晃动着每一根固定链,不放过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瑕疵。

  漆黑的海面闪闪烁烁的航标灯,仿佛王秀义彻夜不眠的眼睛。

  打那天起,这条“一带一路”的黄金水道繁忙起来。紧随“中铁渤海号”之后,中铁家族又添“两丁”,“中铁渤海2号”“中铁渤海3号”轮渡相继踏浪穿梭,加入运送中欧班列的队伍。家电、水果、啤酒、服装、粮食……平均每周两班中欧班列搭载着物资,迎着和煦的海风,渡过渤海湾,源源不断驶往欧洲四十多个城市。

  “中铁渤海号”轮渡像一簇流动的白珊瑚,盛开在渤海湾上。

  在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之际,王秀义也将迎来自己航海生涯三十载的时刻。三十年前,他从父亲手中接过接力棒,成为一名普通的水手。实习三副、二副、大副、船长、高级船长……一万多个战浪斗风的漫长日夜,他出色地完成了父子之间的交接。王秀义珍藏着十本不同年代、不同颜色、不同尺寸的职务证书,那些恰好是新中国航海业飞速发展的浓缩与明证。在中铁渤海轮渡公司的十三年间,王秀义与他的亲密伙伴——“中铁渤海号”轮渡,航程已超过八十三万公里……

  “呜——呜——”渤海湾上空又传出悠长的汽笛声,那是王秀义和父亲两代人魂牵梦绕的起航之音。(彭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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