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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小记

  天气向晚,是给园子浇水的时刻。那些茄子和西红柿,还有黄瓜和豆角,经了一天的日晒,叶子垂落着,花茎弯曲,甚至叶茎上的毛刺也不再挺立。马上就要黑天,天空中没有乌云,也没有晚霞,只有团团羽毛似的沉闷之热。
  水井到菜园215步,两只水桶重50斤,父亲说,要浇30桶水。井绳吊着水桶像一颗喘息着的心,深蓝色的井水激起一些波纹,水桶灌满了冰凉的水,一米一米向上拔起。当年,我12岁。
  父亲思虑再三,打算自制一个压水井,一个离井口200多步的压水井需要一根长长的水管。父亲像一个地雷兵一样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东刨西挖,探宝一样寻找曾经埋在地下的自来水管道。顺便说一下,我们家所在的家属院是老胶济铁路的站舍,房子像个城堡,四周全用白石头垒起来,石墙宽厚。后来,我在上海的湖南路附近看到了许多这样的房屋。当时,我站在街上久不能言——我家的房子跟这里的房子同出一宗,甚至屋后的法国梧桐都长得相似。院子很大,东面的一处房屋被推倒了,断壁残垣上生着各种杂草,杂草中间零星地开着紫色的喇叭花。夜晚,那里是野猫与昆虫的居所。很多个夜晚,人们围着篝火讲一些遥远的事情。我则听着各种虫鸣,想象着它们的居室里是否也钻得进夜晚的星光。
  迎着夕阳,父亲不知疲倦地挥动手中的镐头。几乎每一镐下去,都会遇到石块,溅起一阵白烟。我们家的院子底下埋着无数青白的石头。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埋在地下的水管,是那种灰色铁管,沿着老铁道线的路基,伸向未知的方向。父亲干得更加起劲,一米一米将水管从地下挖了出来。
  那些日子,父亲像个工程师一样忙碌,画图,还要计算,表情严肃,一会儿又吹起口哨,好像所有难题都已经迎刃而解。那些铁管子就摆在院子里,修长而孤寂。父亲借来钢锯、管钳,在院子里将这些铁管重新连在一起。
  每天放学后,我重复着浇水的工作,可那些蔬菜似乎从来没有变化,小小的茄子瘦得可怜,小小的黄瓜永远都有气无力地垂在叶片下面。我的一天30桶水似乎根本解决不了它们的“温饱”问题。为了偷懒,我用水瓢一棵一棵为它们精准施灌,这样可以减少挑水的次数,但是,一些蔬菜还是在无情地枯萎。
  经过十几天的挖掘与试验,父亲的有别于其他人的、不是直接架在井口上的压水机诞生了。当带着红黄铁锈的水流从压水机里流淌出来时,我高兴得无法形容。可惜,水流细小,而且,由于距离太远,压水机的压力太大,我几乎要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下去,才能挤出一点水。我赌气不认输,权当要锻炼我的臂力。
  盛夏时节,井水开始枯竭,父亲让我下去挖井。他将绳子捆在我的腰上,拉紧绳索,将我慢慢放下去。井下阴冷而潮湿,手电照在井壁上,可以看见青苔上沾着水滴。
  我们的菜园依然缺水,甚至我们喝水都成了问题,压水机已经闲置了许多天。直到一场大雨的到来,那些幸存的茄子和黄瓜才重新焕发了生机。
  后来,单位成立了送水队。是的,单位出一辆水车,从几十公里外的水库给我们送了水来。我们的小菜园有救了,我们也有了干净的饮用水。这事过去30年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单位的水车在大院里停着,夏日的夕阳洒在送水车上,高大、威武、清爽而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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