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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车

■林国庆
  上个世纪60年代初,刚上小学的我在极其艰苦的岁月中度过了难忘的童年。
  童年的记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奶奶的叮嘱“吃饭不能掉饭粒”“剩饭不能扔”,大概是我对生活最早的记忆了。
  那时山区还没公路,星期天,大人们领着孩子,坐上火车,去十几里、几十里外的偏僻山野、河滩,开荒种地。黑黝黝的田地被开垦出来,田随地形,有三角的、有长条的、有刀把形的。大人们一镐一镐地将已经深翻的黑土培成垅台,又一个一个地刨出坑来,种子从孩子们细细的指尖落到坑里,他们按照大人的吩咐,用那双小脚将种子用土封好,再一脚一脚地将土踩实。我问,这么踩,种子怎么能受得了呢?妈妈说,只有踩实了、不透风、土不干,种子才能发芽。
  小小的脚印在长长的垅台上整齐地排列着,那是我童年留给大地的烙印。
  大自然是慷慨的,不用施肥,也不曾浇水。在春天的阳光下,绿油油的小苗齐刷刷地钻了出来。由树根堆积成的小丘周围,种的莴瓜也长出来了,长长的藤蔓顺势爬上小丘争抢着阳光。也许它们站得高,第一个开出金黄色的花朵。可是没过几天,田里的杂草就像疯了一样地长。火辣辣的太阳下,汗水从人们的头上、手臂上滴在黑土地上。大人孩子都在除草,没有人吱声,只有锄头走在土里的嚓嚓声,一声接着一声。弯腰累了就蹲在地上,不是休息,而是用手薅草。一会儿,双腿蹲疼了,又弯着腰去除草。骄阳下,除草是我记忆中最难熬的劳作。“粒粒皆辛苦”也许说的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北大荒的秋天来得很早,7月下旬,豆角就陆续开始成熟,8月中旬,鲜苞米就能烀着吃了。金色的秋天来了。
  铁路各部门的工会积极奔走请示,终于开出了帮助铁路职工家属秋收的火车。火车头拉着从各单位征集来的自备平板车箱,每到星期天和法定节假日时,火车便运行在开荒种地相对集中的区间,运行的时间和路线都事先通知到全体职工。那时候,铁路工人和家属都为能坐着火车去秋收而感到自豪。
  清晨,人们走下火车,蹚着露水走向山野。大人们掰苞米棒子,将拳头大的土豆从地里刨出来。孩子们将装着土豆、莴瓜、苞米、豆角的面袋子扛在肩上,一趟趟地搬运到秋收车预停的路段旁。
  本来是没有什么路的,是开荒人硬踩出来的小路。途中还要经过塔头甸子,那是寒温带林区特有的沼泽湿地。人从水草上走过,就像走在海绵上,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浑身湿透了,重重的袋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头脑都有些发木了,心里还在默默激励自己:已经走过三分之二了,快要到了。遇到上坡时,湿滑的鞋子踩着草根和黏糊糊的黑土,身子不由得东摇西晃,我要小心翼翼地一手抓着旁边的树枝,一手扶着肩上的袋子。就这样来来去去搬运着。最后一趟搬运时,装完孩子们的袋子,剩得再多,大人们也要咬牙扛到自己肩上。那时候的爸爸妈妈,在我看来是那样高大能干,跟着他们,你会坚信自己也是个能干的人。
  一家家的收成,一袋袋一堆堆摆在铁路旁。人们在丰收的满足与喜悦中等待秋收车的到来。时间还早,大人们找来枯树枝点起一堆堆火,烤着刚刚掰下的苞米棒子,烧着土豆。烤苞米的甘甜、烧土豆的焦香,弥漫在秋天的山野河滩。最神奇是爸爸烤的莴瓜,只见他捧着从河边和好的黄泥,将洗净的莴瓜用稀泥裹好,放入火堆中,火堆上妈妈还在烤着苞米。我担心莴瓜会被烧没了,不停地喊着爸爸快来看看。爸爸不吱声,一边吃着苞米,一边望着噼啪作响的火堆。火渐渐熄灭了,火堆里的余火冒着青烟,爸爸用木棍将一个个烧得硬硬的大泥球从余炭中拨出来,用垫着厚厚苞米叶的大手,捧起泥球轻轻往石头上一磕,泥壳脱掉了,一股清香甘甜冲了出来。我急忙伸手去抓,手立刻被烫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望着爸爸。只见他用垫着苞米叶子的双手,将烧好的莴瓜掰开,放在妈妈已经铺好的苞米秸秆上,那一块块莴瓜冒着热气,不规则的边缘上亮晶晶地闪着光,那味道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人们围了上来,大家吃着,说笑着。
  呜——秋收的火车开过来了。要把整袋子的苞米、土豆、莴瓜装上火车是件很难的事。男人们分工合作,有人从下往上抬,车上有人使劲往上拽,女人们喊叫着帮忙,各家的孩子拿着工具、衣服等物品,心里还在暗暗地记着自家的袋子放在哪了。所有的袋子都装上了火车,各家的人在清点整理着自家的收获。
  呜——火车慢慢地开动了,煤渣随着蒸汽从烟囱里喷了出来,打在人们的脸上,没有人在意。火车向着下一个秋收点开去,接着又是一场热火朝天的装车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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