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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岁月

■邹进林
  说是山上,其实真正的山还在20公里以外的地方。因为地域和环境的不同,铁路人便以某个车站为分界,前面的称为“山上”,后面的就统称为“山下”。
  我在山上度过了最初的5年铁路生活。其实,我觉得那地方叫“川”似乎更为恰当。车站四周一马平川,常年重复生长着骆驼草、沙葱、羊胡子、红柳、马莲等戈壁植物,地势由西向东梯次增高。远处有一些凸起的可称为“山”的土包包,那上面多生长发菜和苔藓。在一些地势相对较高的坡顶有嶙峋的怪石,哨兵似的忠诚看守着千年戈壁。再远处,南面是终年积雪的祁连山,北面是壁立千仞的龙首山,像两道巍峨的屏障。
  我所在的车站地势最低,像一口大锅,我们就在锅底。兰新铁路如一把利剑,把大锅一分为二。两根黑亮的钢轨是大戈壁的“龙脉”,从东面或西面疾驰而来的火车自信而张扬。那时候,机车已经全部换装为内燃机车了,戈壁的一切随着火车的莅临而颤抖,复又随着火车的远去而沉寂。大概是在山上待久了,我们一只眼睛习惯着戈壁的寡静,一只眼睛憧憬着山外的繁华,手眼身心都和戈壁、火车契合得丝丝入扣。
  在车站要上6天班,然后我们会乘坐那趟站站停的小客车回到都市里面的家。沿途的风景大抵如此:旷远的戈壁,巍然耸立的鹰塔,应时或不期而至的风霜雨雪,还有那或葳蕤蓬勃或焦黄枯朽的戈壁植物……一切都了然于胸。聚焦最多的还是在小客车上面:相熟的总是迫不及待聚到一起,说一些家长里短的日常琐碎,车厢里一时嘤嘤嗡嗡,热闹非凡。置身其中,像来到了清晨的菜市场。单身小伙总会在车厢里往来逡巡,看哪个座位上有漂亮的姑娘,就在对面坐下来,套近乎,穷搭讪。信息尚不发达的年代,小客车即是搭载我们的工具,也是沟通交流的出口。
  山上的岁月还是清苦的,生活方面有着诸多不便。吃的菜是从十几里外的小镇捎来的,为避免有断顿的情况,车站常年储存有洋芋、白菜等蔬菜。吃水则是从很远的地方用“水槽车”运来的,先是贮存在水窖里,然后一桶桶地取用。站区两个水窖的储水量最少也能用上十天半个月。最尴尬的还是和外面的通讯,车站只有一部需要总机转接的电话,沿线各站工作、生活的事都靠它联络,往往一家有什么新鲜事,不一会儿就沿着铁道线一路散播开来。
  在戈壁小站,大多数时候,我们是静默的。用眼睛看:一趟趟列车负载着千斤重橐,怎样义无反顾地奔赴目的地。车窗内,那一盏盏点亮的灯光中,有着怎样鲜活律动的生命。用耳朵听:狂风之于戈壁,是稚子投入母亲的怀抱,还是说不清楚的情谊纠葛。今年复明年,浸染沧桑的戈壁是朱颜改,还是容颜旧。最是秋雨爱管闲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那些灰碱草、骆驼草是在承欢饮露吧,生命终结之前,它们的脸颊微红,醉酒般,呈现出淡定的成熟和面对岁月磨砺的从容。那时的戈壁很有些壮阔。
  戈壁上还有另一番情趣。这片广袤的腹地中生活着野兔、狐狸、山猫等小动物。其中,一种叫沙棘子的鸟特别吸引我。沙棘子体型类似鸽子,身体呈土黄色,喜群居,是一种既不善于奔跑又不善于飞翔的禽类,因极工于伪装,很难捕获。如果你在很远的地方听到“唧唧唧”的叫声,那一定是它们出来觅食了。随着脚步的临近,它们会全体突然噤声,悄悄潜伏下来。由于其身体的颜色雷同于脚下的土地,你很难发现它们藏身的地方。有时,你的脚下会不经意地绊到一只,只听见“呼啦啦”一阵声响,一大群沙棘子就从你脚下仓皇飞过。它们飞不太远,在七八米的地方又会降落下来,继续摇头晃脑地往前跑。若你有兴趣紧追几步,它们会再飞再跑,像是逗你玩呢。
  大戈壁赋予了这里的生灵独特的异禀。沙棘子要机敏地求生,因此警觉性很高。而那些在强酸、强碱环境中顽强生长的沙葱、野青韭、山蘑菇……不仅装点了我们餐盘中的颜色,更在齿间留下了盈盈清香,给人渺远的神思。
  下得山来好多年了。如今的工作生活环境和当年相比已是云壤之别。面对倥偬的人事、热闹的场面,有时会突然安静下来,我想,很可能那是山上岁月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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